余卉：远去的萤火虫

姜姜

　　有多久没有看到萤火虫了?突然很想念它们!
　　今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，体会到“万瓦鳞鳞若火龙，日车不动汗珠融”的酷热。太阳每天都起得特别早，明晃晃的，让人睁不开眼。一出空调房的瞬间，“啸风兼炽焰，挥汗讶成流”，全身上下就像洗了桑拿似的浑身淌着汗珠儿。大气层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，“燥者欲出火，液者欲出膏”，从早到晚都热气腾腾地。夏天的味道自此开始释放，热烈且奔放，狂野而炽热。望着钢筋水泥包裹着的缝隙间被渲染成橘红色的天空，突然就想起了那些提着小灯笼的精灵，它们曾是我儿时夏夜里最温柔的陪伴。
　　乡下的夏天，热得纯粹。没有钢筋水泥与柏油路面蒸腾起的刺鼻油气味儿，只有草木花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，带着沁人心脾地润爽，格外清新。日头一偏西，天空还透着一抹青蓝，萤火虫就三三两两的冒头了。先是一两只冒失的在稻场边的草丛树林间忽明忽暗，像是在打探，亦或是偷摸着出来玩耍。等夜色渐浓，它们就四面八方地闪亮登场。有的沿着田埂巡线，有的绕着篱笆墙画圈，更有胆大的忽闪忽闪地飞到人们纳凉的竹床边，把光斑印在孩童的笑脸上，投在爷爷的烟袋锅杆边，嵌进奶奶的针线筐里。那时的我们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瓶拿出来，迎着一闪一闪的光亮追赶着。当指尖刚触摸到那点光亮时，它却倏地一下灭了，摊开手时，小家伙透着一星半点的凉意，害羞似得在手掌里蠕动，仿佛能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细微声响。我赶紧小心合掌，像是攢住了一股会呼吸的风，感受着它们的温情与浪漫。
　　乡下的热也是敞亮的，太阳再烈，树荫下总会有片清凉。走在乡间的小路上，清晨的露水带着花草的芬芳，有一丝清凉的甜润，夹杂着菜园里的蔬果香。撸一根黄瓜，劲脆甘甜，摘一颗西红柿，多汁酸爽，捧一个西瓜，饱满红艳，扯一把豇豆，配三两紫茄，抱一颗南瓜，配四五苦瓜，摸一网小鱼小虾，配一筐“六月早”，夏日的多姿多彩应运而生。白天的热闹是爬树掏鸟窝，下河摸鱼虾，赤身打水仗，山坡放牛羊，井水旁盘泥巴，堰塘边啃西瓜。而到了傍晚，人们就会把晒了一天的竹床搬到稻场上，躺在还带着太阳温度的凉席上，期待另一个“主角儿”的到来。空气里弥漫着麦草的清香，耳朵里传来夏蝉嘹亮地歌唱，鸣声如沸，把夏日越唱越长。仰望墨蓝色的夜空，星星密得像是芝麻裹了银粉，银河系清晰得能看见淡淡的光带。“雨打灯难灭，风吹色更明。若非天上去，定做月边星。”萤火虫不请自来，它们在黑夜里闪烁跳跃，轻盈飞舞，赴约似的和星星隔空对话，再把一丝一丝的亮光传递给星空下纳凉的人们，仿佛在转述着天上的神话。老人们摇着蒲扇，说萤火虫是过世的亲人灵魂所化，回来看看家里的田地。我们似懂非懂地凝望着，看着那些微光慢慢飘远，似乎每一缕光亮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　　城市的霓虹光彩耀眼，路灯越来越亮，夜空被各种屏光和射灯映得斑斓耀眼，可星星却渐渐变得少了，萤火虫更是变成了传说。或许是久居城中，亦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到乡下，夏日的傍晚竟有些期许那些属于萤火虫的光。打开手机搜索那些在屏幕上飞舞的光点，心中不禁有股莫名的触动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，“梦里有时身为鹤，人间无数草为萤。”原来不是它们消失了，是我们离那片能容下微光的夜空越来越远了。
　　“幸因腐草出，敢近太阳飞。未足临书卷，时能点客衣。”那些从腐草中孕育而生闪着微光的精灵，虽出身平凡，却勇敢地追逐着光明，可如今，你们在哪儿呢?在草丛，在林间，在稻场，在溪边，在书生的书卷旁，在行人的衣衫上，在没有被人打扰的夜里，成群结队，三三两两，和星星说着悄悄话。站在城市的边缘远眺，虽然万家灯火，而我却在这灯火阑珊中有股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的冲动，特别怀念那些被萤火虫照亮的夜晚，想念那些曾经无忧无虑的夏天。
　　夏夜漫漫，思绪飞扬。一场急雨过后，城市的上空呈送上了一道靓丽的双彩虹盛景，而我更期许与萤火虫的不期而遇。“随风隔幔小，带雨傍林微。”它们是黑夜里的精灵，是诗词里的浪漫。那点点荧光，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，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份生机与活力，在黑暗里散发着迷人的光亮。它们虽然渺小，却用微弱的光芒，点亮了夏日的夜空，在黑暗中显得愈发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