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合意：我愿做她身后的“弓弦”

红菱

我愿做她身后的“弓弦”

—-街道卫生院女护师与“男保姆”的故事

王合意

     都说“男儿当自强”，但我却选择了提前退休、放弃仕途。“退休莫退志、退休莫褪色”。这是我惜别岗位时领导和兄弟们送给我的珍贵厚礼。退休一年来，我虽无惊人之举，但不为人知的些微小事或许能“验证”我未负组织之托。我除了参入社团活动、写点东西、搞点创作外，每天就晒晒太阳、做做家务，逛逛超市买点蔬菜水果日用品。到点儿了就赶紧回家给老婆做饭。她“偷笑”我是她的免费“保姆”。

    初为人“姆”，我把“服务对象”当“上帝”。她的微信我设置了“消息提醒”，确保能及时收到她的消息。坦白地讲，每次米一下锅，离“饭熟了”还早着，我就给她发条假消息：“饭熟了。”意在提前让她知道“家中有人做饭了，你就看着办吧。”然后再从她的“回复”中判断出她“是否回”、“几时归”，便于我“卡点儿”炒菜，做到“人到家，餐上桌”，精准对接。

   牛年盛夏的晚上，刚被烤过的大地依然很烫。我在厨房里赤背上阵，把晚餐的食材洗净切好，米已下锅，我照例给她发去“饭熟了”。她回复“加班，十点回来，不用管我”。“要车接吗？”“有两轮电动车”。晚十一点仍不见人归。她已“超时”一个小时了，这么晚了，咋回事？我拨通她电话“无人接听”。我开始“胡思乱想”担心她的安全。继而又自我安慰：“她可能正骑着电动车往回走，不方便接电话”。前后楼邻居陆续熄灯睡觉，她推着两轮电动车回来了，我赶紧开门相迎。她满头大汗，衣服汗湿透了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：“去了高铁南站，执勤一天，回来路上，电动车没电了，从东兴市场，就开始推着走，所以晚点”。我有些生气：“晚上推着‘两轮’走这么远，多危险！没电了，停路边车位上，再打的回来，或者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也行啦！”她很委屈，一边冲凉，一边大声嚷嚷：“我要推回来充电！明天还要骑电动车入户随访！”她的声音里夹着哭腔。

    原来，她是骑两轮电动车去十公里外的随州高铁南站执行勤务，给来随返随“重点人员”采核酸，晚上十点返回途中电动车“不争气”，她自己也“一根筋”，才导致我们夫妻二十年来第一次“高声对话”。她拖着疲惫的双腿，流着泪上床睡了。我因为生气、心疼和自责，难以平静，无法入睡，便躺在客厅沙发上，翻看她与我以往的照片和聊天记录。每张照片、每段聊天都让我想起难忘的往事。心里五味杂陈、泪眼模糊......

    二十多年前，情窦初开的她冲破世俗偏见，嫁给了我这个“大龄文艺青年”。她的个头比我高“一拳头”，体重却比我轻“一袋米”，修长瘦弱，我的母亲曾担心她“好看不好使”。婚后她用事实证明母亲的“担心”是多余的。她自学取得全国统一的医学专业本科文凭，考过了“执业护士”、“执业护师”、“执业药师”几个医学专业执业资格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，成为东城卫生院的护士、护师、女工主任、院长助理。经过工作和生活的磨练，她很快成为“进得了厨房，出得了厅堂，下得了憨力，打得开外场”，外柔内刚的“女汉子”。

    新冠肺炎爆发那年除夕的晚上，我们六点下班后赶去百里外大洪山陪岳母吃年夜饭，刚动筷子她就接到院办通知：“有紧急任务”。我们放下筷子，高速赶回随州城区。打这天晚上起，她连续几个月吃住在卫生院，核酸检测、密接追踪、消毒防护、值守隔离点、医疗救护等，有家不能回。说实话，我们夫妻还是头一回分离这么久。在没有她的日子里，我学会照顾儿子和我自己，做饭、炒菜、洗衣、钉扣子等样样都能独立完成。

     全民抗疫，众志成城。疫情防控人民战争赢得了新冠疫情防控阶段性成果，城市解封，复工复产。可是国际疫情防控形势依然严峻，尤其是少数西方国家，疫情泛滥成灾、尸横遍地，变异毒株“德尔塔”、“奥密克戎”辐射全球，尤为凶险，大有“转土重来”之势。“疫情没走远，防控不放松”，她和同事们忙碌依旧。她除了照常完成女工关爱与管理、妇儿保健、公卫服务等日常业务外，还要“协助院长”分管疫情防控，牵头负责第二接种点的疫苗接种，突击开展核酸筛查及随州高铁南站防控执勤，忙得不可开交。她中午不回家，饿了叫外卖、喊盒饭、泡方便面。

     东城卫生院六十多名医护人员，承担着东城街道和城南新区两个城区共二十多万人的医疗服务、疫苗接种业务。卫生院设立三个疫苗接种点，每个接种点由一名院领导“带班”，负责接种点的综合协调，统筹人员安排，督查工作进度和质量，给一线“操作台”人员提供组织保障，会同街道社区搞好现场秩序维护。院里安排她在第二接种点“带班”负责，可是有“疫苗接种资质”的她“一马双跨”，既履行上述“带班”之责，又把自己编入一线接种台“顶班”打针，每天“顶班”十几个小时，同时“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”搞好接种点综合协调和管理；不仅如此，她还多次骑两轮电动车，从卫生院领一大箱子新冠疫苗和医疗器械，绑在“两轮”座位上拖至接种点，比“外卖小哥”还要拖得多、跑得稳。我鼓励她：咱家晓丽“厉害了”，“弱女子”变成“女汉子”。

    盛夏的下午，她穿着防护服，乘坐单位救护车去城南新区前进四组入户采核酸，途径一个小型水库堤坝，因路面狭窄、凹凸不平、路基松软，车轮下陷，连人带车“斜挂”在堤坝“鲫鱼背”上，左边是十米悬崖、右边是水库深水区，随时有侧翻的危险。情况万分紧急，东城卫生院领导迅速调来吊车、拖车、钢丝绳施救，一个多小时的拖、拉、抬、拽，化险为夷。这件事虽有惊无险、已过半年，但我每每想起都心惊肉跳。

    疫情防控必须确保信息畅通。院值班室需要职工轮流值夜班“守电话”，她连忙从家里带了一套被褥和日用品到卫生院参入值班，每过几天她就要在卫生院值一个通宵夜班。即使半夜接到“疫情通知”，也要立即报告、联络，尽快处置到位。疫情防控要求“勤洗手”，可是卫生院女职工占绝大多数，她们每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“禁冷水”，为了疫情防控安全，姐妹们顾不了那么多，好多姐妹的手被冷水浸得发裂。作为女工主任、抗疫战士，她牵头组织公卫科的姐妹们“AA制”自筹资金，在洗手间安装了一个电热水龙头，做到“勤洗手”而又“不伤手”。

    妇儿保健业务多年来一直是两个人共同分担负责运转，半年前同伴病倒了，几个月没能痊愈，她毫不犹豫一个人“扛下”全部业务。她经常见缝插针去妇幼保健院领药剂、送血清、查化验单、掌握辖区每年近两千名孕产妇、婴幼儿的健康状况，多数下午下班后，仍饿着肚子在办公室加班两到三个小时，打电话、弄报表、整资料、写汇报，从无怨言。居民公共卫生服务也属她们的“常规业务”，她和公卫科职工一样，管理着数百名孕妇的健康档案，经常利用疫情防控间隙和节假日休息时间“入户随访”，晚上在家里加班完善一摞摞档案，已成“家常便饭”。

    都说“家是避风的港湾”，可她在家里也难得轻松。我退休之前经常下乡、出差、培训、开会，在家的时候并不多，即使回家，多半时间要搞点创作、带办公务，也帮不了她多少忙。她往往是工作劳累一天，晚下班回来还要抢着烧火做饭，难得消停。有时候她像“泄气的皮球”瘫倒在沙发上，疲惫不堪，原本想稍微消停一会儿，可是电话、语音一个接一个，处理疫情防控中的意外情况，协调人员排班矛盾，甚至还要小心翼翼地在电话中给个别“不配合”的职工讲道理“纺细线”，“纺”得手机自动关机。

     她和我同为天后宫社区辖区党员，都有配合社区引导和服务居民的义务，她在文明劝导、法治宣传等方面比我做得多、做得好。“反电诈”之初，她吃罢晚饭戴着“共产党员”红袖章，拿着宣传单、登记表，在小区楼梯道跑上跑下，挨家挨户敲门，宣传“反电诈”知识，帮邻居大妈下载公安部门的“反电诈”APP，晚九点多才回家；她又赶忙打电话、发微信安排次日接种点的工作；再接着加班做健康档案。那天晚上，我不知她究竟是几点钟才休息。

     角色紧张，“五加二、白加黑、冷加热”的“连轴转”，让她衣带渐宽，日渐憔悴：她的腰椎、颈椎、肩椎多出骨质增生，疼得坐立不安；漆关节、手指关节等多处风湿性关节炎，酸疼而又无力；饮食不规律造成经常胃疼和不明原因的“腹痛”煎熬着她。尽管多病缠身，但她从未请过一次病假，一直咬牙坚持着。

    亲眼目睹她每天都在“玩儿命”，出于心疼和自私，我提醒她：“儿子刚上大学，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，你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。不要揽太多，要注意身体健康和安全，抽点时间去检查治疗一下你身体多处毛病”。她却说：“人少事多，以一当十，姐妹们都很累，宋姐、刘姐已经病倒在岗位上，我还算幸运的，不要紧，能撑住。”从此以后，我无话可说，只能看在眼里，“服”在嘴上，敬在心里：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是好样的，面对工作压力毫不退缩，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。她们的那股拼劲儿和韧劲儿，太值得我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们去敬佩、去学习、去呵护。

    “敬和爱”不能只停留在嘴上，也不能总憋在心里，更不能袖手旁观、无动于衷，应当身体力行、挺身而出，扛起“真汉子”应尽之责，为她们热爱的健康事业保驾护航、加油鼓劲，用心用情用力帮她们排除前行路上的障碍和险情，让“花儿”不再凋零，让爱人不再哭泣。于是我决定忍痛割爱“牺牲自己”，断然申请“提前退休”，含泪离开我用生命守护近四十年的宣传和文艺工作岗位，回到当下疫情防控的“大后方”，做她的“全职保姆”。

     每天早晨六点我准时起床，替她挤好牙膏、接杯漱口水、备好早点、倒杯开水，等她起床后享用；买菜、做饭、洗碗、洗衣、做卫生、收拾房间等家务我基本“兜底承包”；入冬后，她的风湿病日渐加重，格外怕冷，我每晚九点定时开电热毯、整理被褥；她的腰椎、颈椎、肩椎经常需要按摩才能减轻痛苦，我干脆买回一个“电动按摩器”辅助我给她按摩......

     我不顾“男子汉”尊严，曝光“隐私”，并不担心兄弟们笑话我讨好“娇妻”、得了“妻管严”。因为，我的出发点应该“没说的”，在家“屈尊”一下，体现男人担当，体现我对一名“南征北战”的“女汉子”的敬和爱，我要用自己的举手之劳帮她争取休息时间，哪怕是半小时、几分钟，也好给她瘦弱的躯体多点“修复损伤”的时机。

     她多次被院里派往十公里外的随州高铁南站执行勤务，对来随返随人员进行核酸检测。因单位救护车不够用，她总是天刚亮就骑着两轮电动车去高铁南站，晚上把她穿过的防护服、用过的棉签等“医疗垃圾”带回卫生院，丢进封闭式专用垃圾桶。她也想过乘公交车往返高铁南站，可是按防控规定，不得将“医疗垃圾”带上公交车、网约车。她陷于“两难”。为避免她再次“推着电动车历险”，我主动请缨：“以后你再去高铁南站执勤，我开车接送。”她犹豫片刻微笑道：“也行，免得两轮又没电了出洋相；即使“医疗垃圾”污染了咱私家车，也只会影响咱俩，可防可控。”就这样，我当起了她的“专职司机”，随叫随到、风雨无阻，用前我加油、用后她消毒。

     东城卫生院第二接种点走廊木质地板年久失修，中间钢制压条翘起几公分高，存在绊倒伤人的风险隐患。如果专为这点小事儿请专业人员维修，即不划算也来不及，她便打电话向我求助。当晚我就带上家里的锤子、钳子、起子、螺丝钉、钢钉，跟着她摸进接种点，修好地板；接种点人多流动量大，大院和“候诊区”狼藉满地，内部公厕几乎无处下脚，保洁工作量大且脏，本来都很累的医生们来做卫生，的确没时间也没那精力。她和院长商定“五十块一天”请保洁人员“兼职”打扫，可是“内行人”一看就连连摇头，几次请人被拒绝。回到家里，她愁容满面地问计于我，我二话不说，一个电话，央求一个要好的哥们儿，带着水管、笤帚、铁锹，长期包揽了这份“多人嫌弃”、收入甚微的脏活儿。

前不久她过生日，我买回她喜欢的柚子、甜桔、青枣、蜜枣、小蛋糕，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；用青枣、甜桔在桌上摆成“心”的图形，用“阿娇蜜枣”摆出“生日快乐”四个大字，用廉价的礼物“有型表达”我的敬爱之意，也好给她一个意外惊喜。正午时分，我微信呼她“回家吃蛋糕”，她的回复居然是“加班，有盒饭”。我只好把自己精心制作的这份“生日礼物”拍照发给了她......

     三国时期，东吴大都督陆逊“夷陵之战”万支“火箭”齐发“火烧连营”，西蜀七十五万大军被烧得焦头烂额，几乎全军覆没，刘备狼狈逃窜，一病不起，一命呜呼。如果说，她是一支“火箭”，那么，我甘愿做她身后的“弓和弦”，用我之推力，将其发往抗疫一线，与千万支“火箭”共同点燃正义之熊熊烈火，烧灭病毒，送走瘟神，结束疫情，保人类无恙，享环球太平。

作者简介：王合意，中共党员，大学文化，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随州市曾都区委宣传部原副部长、四级调研员，区文联原主席。数百篇作品被《人民日报》《半月谈》《中华文学》《湖北作家》《长江文艺》《今古传奇》《随州日报》《随州文艺》《编钟》《编钟之声》《曾都新闻》《文峰塔》等媒体采用；《“愚公移山”新篇》获“湖北新闻奖一等奖”，《党的光辉照我心》获湖北省党员教育优秀作品奖，《品质随州文明人》获湖北艺术节文艺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