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史：听更鼓惊心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作者|李松涛

        作品|读史：听更鼓惊心

        ——跨文体长诗《黄之河》选章

　　李松涛：1950年生于辽宁省昌图县。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，辽宁省新诗学会会长。出版各类文学作品30余部。作品收入海内外300余种选集。 作品被译成英文、法文、德文等多种语言文字。 诗文获包括鲁迅文学奖、中国图书奖、解放军文艺奖等军内外、国内外各种奖励近百项。 名字和作品被写进多种版本的当代文学史和多所大学的讲义。 另有罗继仁编《论李松涛的创作》《巍峨的存在：李松涛》《凝视·文坛远观近看李松涛》和邢海珍专著《诗的朝圣之路·李松涛论》。 两次荣立军功。 连续五次出席中国作家全国代表大会。


        1.屈原：以生命为民族创造节日   

　　以生命为民族创造节日，在中国，你是惟一的人。——诗人！

        你隐在端午的背后，不是节日的脸，却是节日的心。你的名字，绝非楚邦风干的腊肉，轻呼一声，便鲜嫩如初。
昼踏风霜，夜枕忧患。躺着的鼾声，在宦海外的驿站内辗转；竖着的梦绪，在尘土中的歧路上飘泊。当你梦见自己是鱼，醒来必定没有水——只有网；当你梦见自己是鸟儿，醒来必定没有天空——只有笼子；当你梦见自己是羊，醒来必定没有草——只有屠刀。唉！怕就怕，吃草的人生，遇上吃肉的世道。忧思的烛照下，生活被你一眼看透，——看透便要说穿。于是，遭嫉恨，遭排挤，遭贬黜，你被邪恶围剿，你被阴谋放逐。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天光失色，云影褴褛，残霞晚照啃破你颠连的长衫。孑然一身，由于黑暗，连影子都被吊销了。夜色迷茫，主动辞职的，被动解雇的，道义的岗位上，还有人值班吗？

　　古老的文字狱，是从你的“屈”姓上开始垒砌高墙的吗？

　　手说：你书写过了，有这奏章、诗文为证；脚说：你跋涉过了，有那坎坷、崎岖为证；眼说：依旧是这黄涛、黄土、黄人，看上去如同原地未动；心却说：斑竹萧萧，时间已经调头走了！——心言罢，在悲凉中一沉到底。

　　上下求索的政治抱负渴死了，所幸耐旱的诗情还活着。灵感成熟的刹那，恰巧经过你提篮的心窝……

　　你不是为了肚子而不要面子的人。你瘦得只剩了骨头——文人的铮铮铁骨，你吸进浊气，呼出骨气。人呐，可以躲开功名，躲开利禄，躲开纷争，可你躲得开自己吗？既无前程，又无后路，两腿犹豫的当口儿，念头打挺儿硬成了墓碑。（日夜——这光阴的黑白两道，逼迫那些想保住小命的人逆来顺受。而高贵者的呼吸，则是不肯迂回的气流。）生既令人慨然，死就使人淡然。生死之间，人常来常往，皆是熟客 。呜呼！《离骚》吟罢便转身离去——去汨罗水下怀沙了……

　　无论什么品种的风，一旦停止了脚步，自己便要消失殆尽。然而，你以瞑目的方式，从苦不堪言的人间撤退，却酷似战略转移。（肉体刚刚出发，灵魂己经凯旋。）都说耳听为虚，眼见为实，果然如此！“诗”和“尸”听起来一样，睁眼一看则差远了：“尸”是死的，而“诗”是活的。——你的艺术，让你永处死亡之外！

　　三闾大夫，你是挑剔的光阴“挑”得出却“剔”不去的诗眼。热爱生活又超然物外，珍惜生命又不惧死亡。诗人，是黑暗消化不了的实体，如鲠骨，横竖都卡在历史的喉头。你用源远流长的民俗反复确认：诗人是那种为民族出路谋绿灯，而宁愿给自己生命亮红灯的人！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2.秦始皇：埙声吹奏一腔陈年的呜咽

　　长空，阔地，对称在你的双肩。所有的声音，都高不过你的耳廓；所有的食物，都低于你的上唇。口含日月，一言九鼎。你随便的想法说法，就是王法国法，即刻落实为百姓愿不愿都得从命的做法。

        制造万钧雷霆的总在天上，倾听五雷轰顶的都在人间。
你坑儒——活葬了数百文人，后来，却原地挖出了数千武夫。兵马俑奇异的长阵，悄然埋下，轰然出土。神不知鬼不觉，你用“伏兵”创造了世界第八奇迹。哦！风光过的人物，骤令风光重现。始皇帝，你是真正的——始作俑者！

　　你把一堵边墙，摆上了万山之巅。唔！长城逶迤，是你的一张雕弓坠地？还是你的一柄佩剑横陈？大块青砖垒出的隔离层，让外面的进不来，让里面的出不去。长城，坚固而又脆弱——巍峨在岁月的风雨中，崩溃在寻夫的传说里……

　　播暴虐的种子，吃抗暴的果子。荆轲卷入舆图的匕首，甚短——短如一柄含义明确的寓言。风萧萧，一碗义薄云天的烈酒，让暮色齐胸，以独步危途，取空谷足音。他备好了与行刺配套的表情，锋利的暗器上，轻覆一层谦卑的笑容。岂料，暴君的目光如刀光，颇富杀伤力，冷丁一个寒噤，便当堂冻死了他。他这屡经操练、有备而来的高级动物，成了不能越冬、匆忙收场的草本植物。

　　易水流不走的依稀倒影，乃诫告世人的招贴画：暴政临危！

        想谋一个自己说了算的人生，如同谋一个王位。真的如你做了皇帝——当了首席男人，方知一年四季，也非事事遂心如意。你没有断子，却绝了孙。老子笑着写序，儿子哭着作跋，爷俩合著了一本薄薄的政治读物，标题眩目：秦。

　　夜色里埙声低徊，吹奏一腔陈年的呜咽。而寒伧的背景上，星月已是宇宙的老年斑。

　　当我与理性独处时，发现长城的每一道砖缝，都是历史细眯的眼睛，正打量着波动的现实。我看到那久不开腔的烽火台，似又喷出报警的滚滚狼烟：眼下的神州大患缠身，黄河这股川流不息的精液行将枯竭。而两岸千山万水的忍耐，也渐至极限……

　　兵马俑眨掉眼皮上的旧土，嘟囔一句：原来，什么也不曾尘封。

       秦朝被岁月剔剩的骨架，成了后世攀登骄傲的梯子。长城——这最大的古董，贵成中国人的传家宝。长城长……长得世代复诵，耳听是颂词，心听是悼词；两千年了，还要津津乐道地念下去。

        善恶齐名！——嬴政赢了吗？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3.司马迁：用残缺之躯，作完美之文      
   
　　忍难忍之痛，解难解之嘲。——你，不与“过去”过不去，又专与“过去”过不去！

　　于龙门故里，借黄河激流，濯洗隔夜心思。一念之差，原是万里之遥。有意识的下潜不是堕落，不自觉的随风上升也是沉沦。（和尚还俗与妓女从良，不是一回事，不能一概斥之为背叛信仰。）你与汉武帝孰高孰低？大丈夫，不争一日之短长。生前热闹，转死后萧索；生前寂寞，化身后轰动。

　　你这躬身拾穗者，用残缺之躯，作完美之文。

　　往昔，正被岁月渐次加深，让所有探询的目光昏蒙失色。有人评说：历史宠物似的乖觉，甜腻腻的喵声悦耳，它为正直人的正直出示根据，它为邪恶者的邪恶提供口实。被羞辱的历史，急于正名，一会儿反剪双手，一会儿反复搓手，焦虑地徘徊于现实的门外。你见状，起身恭迎。

　　你深入的触摸，让岁月具体，让先人复活。走起来，鞋长七寸——你踩到了要害处； 坐下来，笔长七寸——你写到了关键时。“盛世”与 “乱世”，“伟人”与“庸人”，仅一字之差， 却如冬夏冷暖悬殊。一枝一枝茂盛或消瘦的时光，在你的案头摇曳生荫。

　　灵动的才思，忠厚的文字，参与了跨时空的笃诚对话。梆响三更，鲜血被心脏泵入大脑，再流出来已是思想和文采了。既非填病历，也非拟贺词，史笔歌哭，不虚美，不隐恶。非常有功或非常有罪的人，才有资格成为你的笔划。竹简上，史体如兰，异香扑鼻。翠竹经过你的热处理，便传世了，——那是何其荣耀的植物。我每每翻开《史记》，都宛似置身一片片竹林，细看棵棵有节。

　　都须十月怀胎，都有百年之后。尘寰本是生死场，流水带来了许多名字，也冲走了许多肉体。你为三千年光阴盘点过后，生活中依是硬伤累累、渊薮重重。世无防腐剂，不被允许的事件接连发生，不被认可的角色频繁出现。不足周岁的童鞋，叩问老龄的道路。理智之耳，谛听天地酬答：为了避免精神的高位截瘫，心灵的要塞不能失守。

        人，是地球上食物链的终端，却是诸多罪恶的起点。写出了史家之绝唱的太史公呵，请问：该如何评价今天的人？
你摇头低语：阉割已久，那不是我的后辈！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4.岳飞：一腔热血化作一把冷汗

　　你两个字的姓名，正面是历史的勋章，背面是民族的疮疤。

        循环往复的二十四种“节气”里，有你恒温的“气节”。一块中原大地般宽厚的脊背，针针见血地负起母亲香案前的叮咛：“精忠报国”！不幸的是，报国路，让昏君奸臣联手弄得曲曲折折，险象环生。

        一身盔甲，令所有的对手溃不成军。然而，你敌得过面前的攻打，却经不起背后的谋杀。

　　你忠于谁，谁就决定你的生死。皇帝的心机如同川剧的变脸，信手一抹，表情就换了颜色。可你忙于出征，忙于布阵，忙于厮拼，便不曾留心，天子的褒奖是一种带回钩的暗器。你醉心于把战表化做捷报，更不曾注意，金銮殿不露声色的檐角，已勾勒出风波亭的雏形……

        昨天的猎人，今天的猎物。手上铐子，脚上镣子，颈上枷子，最沉重的驮在背上，——那母亲的至嘱，如今成了要命的包袱。本应砌进民族四壁的四个字，每一笔都该万寿无疆。可你人还未抵不惑，命已蓦为构思之外的残简。当竖着的脖颈，同一柄横着的杀机狭路相逢，你才晓《满江红》的写作，是从入世之初洪水漂移的木盆上起笔，而在一块陌生的磨石上结束。

　　莫须有的屠刀阴毒地咧下嘴，宏文顿成断章！

　　夕阳裂落，訇然与大石相撞，血光滔滔喷溅，涂染页页红帆，船踉跄，浪蹀躞，黄河倒抽一口凉气，痉挛改道。漫空繁星，是黄水永远也洗不掉的血点子！

　　奇冤！亭间是佞贼一个人的狞笑，亭外是满天下无数人的痛哭。

        滚烫的座右铭，一下子变成了冰凉的墓志铭。黄河反射出的万束光线，犹如乱箭穿心。（幸亏那识字也识大体的岳母先行一步，否则她这白发人该怎个哭祭黑发的独生子？）

　　岳飞呀，你八百五十年前的一腔热血，化做了中国历史的一把冷汗。

　　谁让你满怀抱负、浑身功夫，却赶上了一个有重病却无良药的时代。宫殿里，龙书案模糊的半径，量不出民间黑暗的周长。夜未央，有不眠者惊问：风波亭在哪？它是一颗悬于神州大梁的苦胆，让有志有为的卧薪者品尝，以明目明心，认清忠奸。眼前的败类儿孙满堂，梦里的正义孑然一身。怪胎不会绝种，罪恶也非偶然的宫外孕。因之，看历史要细心，看现实要小心。

　　同为军人，29岁的项羽自刎了，39岁的岳飞被杀了，另一位39岁的郑成功病故了，可49岁的我还活着，活到这个火候方知：死去的英雄比活着的多！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5.成吉思汗：牧草是雄心的精饲料

　　你是华夏帝王谱上的新元素！

　　世界因你而知道了呼伦贝尔，知道了牧草是雄心的精饲料，是中国历史的阶段性主食。

　　骑手的骏马被抢走了，新郎的新娘被抢走了。包房外，腊月的额尔古纳河板起了面孔。冰坨子般生冷的黑暗，把男子汉勃起的抱负磨得雪亮。你认定草原长调与马头琴反复擦拭的——太阳是金币，月亮是银币；你要用套马杆揽紧日夜当本钱，做一笔大生意：建立霸业。

        因在草地上，似乎还是草图；因在蓝天下，似乎还是蓝图；但在你的胸中，已经铺开了入主中原的锦绣宏图。

　　软的牧鞭，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背景下，勃然化做了硬的刀剑。你是何等的威风，举目猎鹰时顺便一搭眼，头上阴霾就乖乖化做了彩霞。你宣称：天上只有一个太阳，地上也只能有一个君王。你的骁勇善战，令对手别无选择：交出呼吸的只能躺倒，交出武器的必须跪下。你将牧歌唱成战歌，又将战歌哼成情歌。你先让战马的四蹄踩牢春夏秋冬，再以战马的四蹄踏向东西南北，驰驱成瘾，开拓疆域。良驹奔突的激越，楔入生命的纹理。王侯的全部财产，就是“江山”一词。

　　霜天晓角，猎猎朔风。举蹄掌下的骷髅，饮冷冷的边关月色；拾丝绸之路上戍卒的白骨，捣层层碱化的征衣。斜风细雨里，驻听羌笛轻吹于胡杨林带，看贺兰山麓水渠如网，看边地沙枣树忽衰忽荣，看黄河波浪把鞍上春秋，悠悠点化为史上血脉。噢！你独秀峰般昂立于公元十三世纪，双脚将大地踩实，头颅将天空顶高。

　　不料，仲夏的后檐，已是初冬的前廊——

　　塞上，黄河渡头云遮落日，欲说还休；猎兴勃发的驰骋中，你一如往常朗声阔笑。（其实，“笑”很脆弱，必须用“竹”笠掩着， 否则就要“夭”折。）飞身引弓，失足落马，冲天豪气萎成立竿见影的颓势……

　　道路之长，伸手摸不到边儿，全仰仗脚了；而更长的人生，原地不动，也可以量到尽头。所有的祈祷相加，也没能躲过这一劫。（麦芒无论如何尖锐，也敌不过镰刀那无可躲避的一吻。）河声过耳，是谁在传唤谁？其实，人一直都在揖别时光，穿过岁月，最后迷失于岁月。水声真实，不会假唱，黄河的涛音就近点评：光阴就是这样迅速，左手刚刚取来伞，右手就得去取炭，当伞炭盈握之际，雨雪皆已跟你无关了。

        出尽风头，退下潮头。擦身而过，背影皆成往事。领唱安魂曲的陇原蟋蟀，成了公鸡醒来的第一块早点，未及消化，就促成了一声怪异的报晓。

　　秋风叹息过后，便是雪沃大野。灵柩里，你靴枕并用的憩姿，令境内境外的马头琴，为之俯首，为之昂头……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6.李自成：土生土长的一味中草药   

　　你是土生土长的一味中草药，可给国人疗疾治病！

        愿望——望不出去的时候 ，梦想——想不通事的时候 ，血管——管不住血的时候，你冲动的智勇迅即锋利了。

　　从后门溜出的崇祯，凄凄惶惶地把自己挂上景山，明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你这农民出身的闯王，赫然做了金銮殿的新主子。惟胜利者才有资格腐败。（藏金的库房，是最早的沦陷区；宫女的乳房，是最后的殖民地。）血腥气的战袍，一沾上铜臭气、胭脂气，立即化做贪欢的睡衣。销魂蚀骨，温柔乡，果然是英雄冢！

　　一杯香茗才泡上就凉了，一件新装才试穿就破了。登基坐殿时，你发现江山不见了；如同伐薪烧炭时没树了，结网临池时没鱼了，木已成舟时没水了。你的船头刚刚驶进阳春，船尾已拖出了隆冬。而细察那气候，竟是你自黄河上游带来的。你的脚，毁了你的路，你自己把自己撵得落荒而逃。

　　大胜利与大失败，都是一次性经历，如同初恋，不能重复。

        刀不能将自己一刀两断，棍不能把自己一棍打死，如同土壤里的萝卜，在深入中养肥了自己的体积和颜色，红也罢，白也罢，青也罢，一律不能自拔。逆境需要坚韧，顺境需要清醒。因果之间，没有几步路。生硬的御道回廊与木然的角楼，熟视又一种葬送……

        至此方知：紫禁城外的护“城”河，护的不是你这一无“土”之“成 ”。

　　春夏秋冬抱团结成一盘磨，无推自转，磨眼是生命不可逾越的陷阱。而太阳，是移动的疮疤，提醒生活为创伤所照亮；梦通体光洁，但翌日的疤又在五更后启程了，——不是更新，而是再现。

        一个朝代瓦解，是龙船触上了致命礁。徒有日月而不“明”的明朝，还有叫“大顺”而不顺的大顺朝，撞上的是同一块礁石吗？匆忙移栽的朝代，落地未能生根，成活率很低。明朝墙根下隐身的蛐蛐，叼着你的浩叹，已开始演唱清朝的谣曲了……

　　从“王”到“亡”，古人给今人，留下了足够的思想口粮。李自成呵，我的本家，你身后，谁又中了自己的埋伏？你的句号，是何人的救生圈？

梦中的绿洲

        7.林则徐：报效国家竟是一种历险

　　你渴望阳光的脸，被冰雹击伤。——报效国家，竟是一种历险！

        心想两全，事陷两难。焚烧鸦片的念头，令你干燥的情绪沾火就着。先是海外的商人，把一杆杆烟枪塞给神州，让长辫子的中国自己毒死自己；后有海外的军人，把一杆杆步枪填满子弹，瞄准拒绝烟枪的中国。——两种枪，都是洋枪！

　　黄金白银赶集或赶路的喧嚣，从街市上响到国库里，归终寂成了赔款的数字。八国联军把用炮舰运来的炸药，全部还给了火药的故乡；而空出来的船舱，满登登装走了白花花的银钱，只留下一个冒烟的圆明园……

　　背靠虎门，面对厄运，你一次次盛邀的都是喜鹊，可光顾的总是乌鸦。——乌鸦从来就黑，到今天算是黑透了！

　　这是个不能过分指望宣言和表情的时代，这是个不能过分依赖热心和干劲的年头。说丰收在望的总是嘴巴，而望不见秋色的总是眼睛。摸着逐日延展的皱纹，你意识到时间的真实。黏乎乎的世风中，你眼看着自己的铁骨钢筋生锈。你恨不得用蛮力扳倒夜空，把群星逐个敲碎，——反正老天也是睁眼瞎。（壮志难酬，当英雄的脊梁风化之际，宫廷内外膝已软化，情已弱化，心已钝化。）你的胸怀，被豪气填满，又被丧气镂空。涨满秋池的忧思，淹没了身外的花翎顶戴……

　　有性的动物，无性的光阴，谁更强大？一切伪饰和谎言，都惹不起时间——那直性子的时间，铁面孔的时间，爱较真的时间。史书虽然棱角分明，章节却往往彼此雷同。屈原、张骞、李白、苏武、岳飞、文天祥、戚继光……跟进千年，方晓他们的上方，乃同一张汉语的天空，让他们心事葱茏的是同一阵雨，迫你们头发变白的是同一场雪。

        民族哇，得意时有人争着与你同笑，失意时谁来上前伴你同哭？

        泪是情绪无色的血，血是生命有色的泪，都不能轻易流淌。森森凉意探头，树叶打一个哆嗦就卷刃了，——季节，常让许多生命变节。而你是拒不撤离寒秋的孤胆英雄，其时，周围只有松柏与胡杨依稀的坚守。太和殿一张三言五语的圣旨，便把丝绸之路念成一条缰绳，将你拴在了社会的眼角眉梢。你把自己随心携带的肉体，从南方运到北方，从阳春驮进隆冬，而你坚定的灵魂始终原地未动。

　　唔！行世的大书，担当是黑体字。

　　你是被季节哄来向年头顶账的角色，你是被时代拿来向历史交差的人物。暮年，你挥笔写下自勉的条幅：人到无求品自高！可是，当花坚称自己不是花，当果咬定自己不是果，——反常之时，人如何才还算得是人？

苔花小小

语言真美！

等风来

读史使人明志

不会飞翔的鱼

等风来 发表于 2014-12-19 10:30
读史使人明志

所以我们要多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