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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 猪 我们这一带春节前有杀年猪请乡邻尝肥瘦的习俗。 过了农历冬至，每家每户都要杀年猪。杀了年猪，自然要请左邻右舍、亲朋好友尝尝肥瘦。如果碰上哪一家运气不好，喂的猪不肯长，就没有年猪可杀，也不好意思到别家去吃。这年头这样的家庭很个别。没有年猪杀，别家杀年猪时，去帮请来的屠夫打个下手，倒也可以混一顿肉吃。粪虫就是这样一个人。 粪虫结婚十多年了，从来没有杀过一次年猪。但这十多年来，全村谁家哪年的猪肥、哪年的猪瘦、杀了多少斤，谁家哪年杀猪请了多少桌客，送了他几斤肉，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得一点不差，比他自家杀了年猪还清楚。 粪虫每年帮屠夫打下手，倒也积攒了不少的经验，有时比专门杀猪的屠夫还专业。譬如拔猪毛，他从不用沥青，也不用松香，只要猪毛没烫好或烫久了，拔不下来，经他一捣弄，不一会就拔得干干净净。于是不管哪家杀年猪，都请粪虫去拔猪毛，酒足饭饱之后，还送他三斤两斤肉，他也就乐此不疲。 这天，赖货家杀年猪。赖货是乡长的弟弟，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子。他仗着哥哥的权势，在村里横行霸道，无恶不作。粪虫得知赖货杀年猪请来的屠夫是两个新手，就高兴得不得了。哼！今天非请我拔猪毛不可。平时他趾高气扬的，看也不正眼看我一眼，这次非吃他一顿猪肉。 赖货是个一毛不拔的人，粪虫帮他拔了这么多年的猪毛，连他家的肉星子也没有沾到。去年赖货家杀年猪，粪虫去帮忙拔猪毛，一前一后累了几个小时，末了骨头渣也没给他尝一口，更谈不上送肉了。一出赖货的门，粪虫就骂，妈的，小气鬼。不想这骂被赖货听到了，他追上粪虫，扇了他几个耳刮子，还逼他跪在地上陪不是，后来粪虫媳妇来好说歹说，赖货才饶了他。从那以后，粪虫走路也不敢从赖货门前经过。村里虽说谁都没有吃过赖货的一片年猪肉，背地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半个不字，可村里不管谁家杀年猪都得请他，而且还要坐上席。 果不其然，过了一会，赖货就来了，赖货说，粪虫，去给我拔猪毛，今年请的是两个新手，恐怕搞不干净。粪虫见赖货真的来求他，便言语中带着几分傲慢地说，我忙着呢，眨巴眼家还等着我，你还是找别人吧。来货眼睛一翻说，怎么，连我的面子也不给？我怎么不知道眨巴眼家杀年猪啊？粪虫马上意识到自己要闯祸了，如果真得罪了赖货，以后就别想吃这碗饭了。他连忙应承了下来。接着又假装谦虚地说，赖货哥，我怕拔不干净你怪罪。赖货说，你帮别人拔猪毛能拔干净，帮我家就拔不干净了？你还惦记着去年那档子事吧。粪虫说，忘了，早忘了。 粪虫就跟着赖货来到了他家。 赖货家的年猪早就杀好了，两个屠夫忙得满头大汗，但猪蹄、猪头、还有猪腿根部的毛却一根不见拔下。粪虫看了，就“噗”地一下笑开了。赖货见了，骂道，要你来拔猪毛的，又不是让你来看别人笑话的。粪虫伸了一下舌头，便试着抓住猪额头上的几根毛，拔了拔，没拔出。他摇了摇头说，烫夹生了，难拔。赖货说，就不能想办法么？粪虫说，办法是有，用沥青或松香，又快又干净。赖货说，不行，那玩意儿有毒，不能吃。我知道你有办法。粪虫又拔，那毛就像被谁拽住一样，任粪虫使出浑身解数，莫想动它分毫。赖货见了，走过去，拍拍粪虫的肩膀说，一边呆着去，想清楚了再拔。 站在一旁，粪虫想不出今天这赖货家的猪毛为什么这么难拔，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。赖货的猪毛把不干净，以后自己就甭想吃这碗饭了。想到自己再吃不成这碗饭了，粪虫心里极难受，以后没有混肉吃的机会不说，过年的肉也没有着落了，自家又没那能耐杀猪，可一看到别家杀猪就嘴馋，去吃吧，白吃人家的又过意不去，再者说了，去帮人家拔猪毛，赖货肯定会不依不饶的，他肯放过吗？想来想去，粪虫不由的急得直搓手。赖货见了，以为粪虫在跃跃欲试，忙拿来猪头让粪虫拔，可粪虫想到这猪毛拔了还是白拔，倒不如不拔，让这狗日的过年也吃不到干净肉。想到这里，他将心一横，说，我没那本事了，也不吃着碗饭了。赖货拿眼瞪他，粪虫吓得抱着头逃出了赖货的家门。 过了几天，立春家杀年猪。立春是村长的弟弟，是一个大好人，这几年做生意赚了钱，他发财不忘家乡人，不但出资重建了村小学，而且还捐款将村里通往镇上的泥巴路铺上了水泥，让人走在上面，闭着眼睛也不会摔跤。这天公路建成通车，立春便买了几头猪，他提前几天就遍撒请帖，请全村的三老四少到他家，一来尝猪肉，二来庆贺公路竣工。大家都高兴地去了。 粪虫到立春家时，立春家的猪还没有开杀。粪虫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操刀手，让两个请来的屠夫给他打下手。猪杀好了，他又亲自烧水，掌握火候和水温，然后又亲自给猪拔毛，不一会工夫，就将几头猪浑身上下，包括猪拱、猪眼睛、猪耳根子、猪蹄等最难拔的毛都拔的一根不剩，更无一根绒毛和毛根附在肉上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，这是他干的最卖力的一次，因为他觉得，为这样的人拔猪毛，再苦再累也值。 大家品尝着立春家的年猪肉，一个个地赞不绝口，说这是粪虫拔猪毛拔得最干净的一次，但大家找遍所有的酒桌，却不见粪虫的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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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2-16 19:46:51
楼主
